眉栗匆匆扫了一眼,恨意顿现,用手指着那画激动道:“就是他!”


    老者摸着胡子哈哈大笑:“小姑娘,你还说不是画你的郎君,如此丰神骏貌,全国都也没几个啊。”


    眉栗咽下最后一口气,左手握右手努力克制着自己,铺平画纸:“照着这个再画二十张。”


    那老者眼睛瞪大:“怎么,那小郎君是丢了不成?要寻人?”


    “是的,”眉栗咬牙切齿:“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。”


    “哎呀人命关天啊,我现在就画,小娘子且在此处稍候,我让我那徒儿一起画。”他快步走到后房去,隔了老远还能听到他焦急的声音:“如此俊美的小郎君,丢了太可惜了……”


    眉栗快步走出这个画铺,她不能再呆在里面,不然容易出人命。


    一处偏僻巷子中,拐角处不小心露出来的雪白尾巴晃了两下,月亮偷偷探出头,光亮拉长了影子,一个身姿颀长的人走了出来。


    如今已是人定时分,店铺早已关门谢客,普通人家也多半洗漱安睡,那人在街上走了半晌,叩响每一户人家后开口询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:“请问,可曾见过一个名叫美丽的小娘子,大概十三四岁?”


    他每次扣开门,开门的人见到他总是惊讶而殷勤,国都的人们大多看脸,即使是被他打扰了也不懊恼,反而乐呵呵地问:“郎君在找小娘子?”语气泰半戏谑。


    斛岚只好微笑:“不过是有一面之缘,想……赔礼谢罪。”


    一圈问下来,却毫无收获。


    他已经问了整整半天,但天下之大,即使他问遍了整个国都,也极有可能找不到她。


    斛岚轻轻叹了口气,如今他仙力失去大半,就连维持这半天人身就已经快消耗完这几个月来的功力,只能找寻契机,等他的仙力稍微恢复,就可以托梦给一些信徒,让他们帮忙找找吧。


    这样想着,他匆忙回到一开始的角落,下一秒,一只毛茸茸的狐狸钻了出来。


    回到家的狐狸趁着眉栗还不在,把昨天晚上叼回来的花花种在了后院一个隐蔽的地方,周围杂草众多,从远处根本看不见这里有一蓬花。


    它小爪子扒拉几下泥土把花的根部埋住,指尖触碰了一下那尾花——柔柔的花苞晃动了两下,狐狸慌忙地往后退了两步,右爪“啪”一下打在不听话的左爪上,那朵花苞柔弱纤细,看上去一不小心就可能夭折。


    这可是定情信物,不能出事的!


    为了让它长得更好开得更美,狐狸一口咬破了爪子,一滴血液落在花苞上,像人参果落地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
    斛岚默默看着眼前的花。等到这朵花开了,能够长期维持人身的仙力应该也积攒的差不多了。那个时候,他就正式向她提出结为伴侣。


    眉栗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,像是一只垂下耳朵的兔子,顺手把一沓画纸丢在桌上。


    狐狸飞快地从后院奔出来,一下蹦到她怀里,眉栗两只手接住狐狸颠了颠,她迟疑地问:“啊呜,你好像变沉了?”


    斛岚轻轻叹口气,不是变沉了,是变大了,傻姑娘。他和眉栗已经在国都生活了近半年的时间,仙力不足的情况下,他的外形也会和她一样慢慢长大……


    等等。


    狐狸皱了皱眉,它跳下眉栗的怀抱,两爪站着用前爪把眉栗推到门口那根门柱前,他记得刚来国都时她是到这里……他用爪子比划了一下。现在,她……还是只到这里。


    眉栗一点都没有长高,时间就像是在她身上停止了,五官,容貌,身高,没有一处改变。


    狐狸扬起的眼睛升起了一丝疑惑。没有人可以逃脱时间法则,但事实就这样发生在了眉栗的身上。


    它想了半天,直到眉栗重新把它抱起来也毫无头绪。


    面前这个小姑娘身上的谜团,似乎又多了一个。


    一晃就是夜晚,狐狸每每吃饱了都要在桌子凳子上跳一跳,好锻炼一下许久不曾运动过的体魄。


    今天它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——一叠画。


    据它所知,眉栗对这种需要闲情和金钱去品鉴的东西都丝毫不通,比起在国都的画廊里逛一圈,她更愿意窝在家里,不是睡懒觉就是练画符。


    但她今天专程出去把这些东西带回家,可见是极为喜爱的。


    狐狸往后院偷偷瞄一眼:眉栗在那里消食,顺便指点秦琯怎么画符,虽然一点都不温柔,但却并没有不耐烦。


    它缩回脑袋,悄咪咪用后脚踩着画的一头,用爪子向前撑开,画纸滚动着展开,却是一张画像。


    画像上是一张很好看的脸。这张脸还有点熟悉。


    斛岚就这样维持着整只狐狸向前展开的姿势思考着,他歪了歪头,突然瞪大了眼睛,手脚一滑,那画像就“哗”的缩成原来的卷儿。


    他突然反应过来,那画像中的人就是他自己人身的脸。当年他以兽身升仙,天道随意捏了张脸给他使用,命他以人身行走世间。


    斛岚自己没有喜爱的相貌,对自身的脸也不是很上心,记忆并不深刻,所以看到那张画像中的脸还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。


    他的身份还没告诉小姑娘,因此除了他自己之外,没有人知道他就是狐仙斛岚。


    狐狸的嘴角慢慢翘起,既然她并不知道他就是狐仙,那她把这画像带回家,只可能是十分崇敬狐仙、喜爱狐仙!


    狐狸走下桌子的时候,有点同手同脚。


    他没想到,他的小姑娘和他的心意竟完全相通,但也有些伤心,原来她喜欢的竟然只是狐仙的脸,她都不画狐狸!


    人类果然是个看脸的族群。


    罢了,等到真正结下契约,定为伴侣,他就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,也算是一个惊喜


    狐狸悄悄把画像重新整理好,恢复原状放在桌子上,然后怀着满心的甜蜜跃上床铺,团成一团,乖乖等他的小姑娘一起入睡。


    今日一大早,街上就格外冷清。人们早早就来到了国师弟子府外,人头攒动,万人空巷。有的人还搬来了小马扎,等着看之后的大选。


    国师弟子府的选拔中,只有选出外府弟子的第一轮是向外界开放观看的,内府弟子的选拔则由国师府的国师裁定,并且不对外展示。


    参与选拔内府弟子的天才少年们大多拥有凶猛的符力,为了安全起见,场地设在被层层防御符包裹起来的金顶殿中。


    预选弟子大多是十五岁以上的少年少女,大多已经成年。现在还未开始选拔,他们有的聚成一团聊天谈符,有的由仆从陪侍着喝水用餐,但不管是谁,都忍不住偷偷瞟一眼角落里的红衣少女。


    她端坐在那,闭目养神,身边没有一个仆从,只有她自己静静坐在角落里。却让所有人心生忌惮。


    这里大多数人都来自国都,他们享受着最好的资源,身处符道交流最为频繁的国都,甚至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和显赫的权势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供给,不管是各种符书、符道老师,还有各种作弊一样提升符力的天材地宝。


    这些与生俱来的东西,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。凉楚少年成才,却也是大选的前一年才请了名师,凉家虽然没落,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几百口人每个人都勒紧裤腰带挤出一点钱,才请的起从国师弟子内府出师的老师。


    更不要说那些连符纸都买不起的家庭。


    眉栗就是这种家庭。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,在她通过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方式发财之前,一张符纸用正反两面是家常便饭,如果不是怕发挥不出符力,她都恨不得一张撕成两张,这样就可以多用两次。


    然而她的天赋并非人人都有,也并非所有人都甘心在贫穷中熬过苦练的十几年,更何况一个家庭。


    培养一个初入符道的学生已是不易,如果不成材,所有的金钱精力都将全部白费。即使是天赋已显,普通家庭也难以供起长久的消耗。


    这些有能力有自信要冲击国师弟子府的少年们,大多都出自大家族,他们一战不成大不了等待下一战,三年又三年,总有一年能运气好些碰上实力不如自己的对手。


    但凉楚不一样。她的家族空有威名,贵为外姓亲王府,却已经消耗不起另一个三年了。


    “叮——咚——叮——”国师弟子府的府内传来符音,弟子府的黑漆大门缓缓打开,巨大嗡鸣后,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传来:


    “入府——”


    是大国师的声音。除了修符之人外,其余的百姓纷纷下拜,如同见到陛下。其实在他们心里,国师府就代表着陛下的权威,他们是天降之人,是上天派来同妖界抗衡的救赎,借陛下之权掌管万民。


    凉楚一言不发,她冷冷瞥了一眼下跪伏拜成一片的人们,第一个大步走进了国师府。她长长发辫上的红飘带随着走动高高扬起,像一面不受约束的旗帜。


    手持报名券的预选弟子已经全部入府,观看的人们也已经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。


    府内中庭,上首立着三位青衣符师,下首随侍九名外府弟子,他们都是裁判,其中立在符师身旁的那位白衣黑领弟子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神情。


    他就是这三年外府弟子中的第一名,可以随意挑战一名在选拔中升入内府的弟子。


    下首的最后一名弟子道:“所有在点名结束前未到的人视为放弃,永不得入选。”他冷冷看着下首的众位预选弟子,打开手中的报名册,开始一个一个点起名,每喊到一个,那个弟子就高举报名卷示意。


    这是大选前预想战术和符文的最后时刻,场中可闻针落,每个预选弟子手中都抱着一本符书或册子拼命温习,生怕在场上遇到忘记符文的社死现场。


    点名的名册翻过一页又一页。


    此时,眉栗还在被窝里。

【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.xw0.net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