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夕阳西下，映射着这一对母子相依相偎的身影，林月婵忽然感到羡慕极了。
想起曾几何时，她也与自己的母亲一起，下地干活，手牵着手，就像是姐妹那样，从田里回来，一路上说说笑笑。
她母亲生她之时只有十四岁，如今她也长到十六岁了，与她母亲相差无几，远远望去两人身量苗条，就像是一对姐妹一样。
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。自从她的母亲躺在病榻之上，她就再也没有和母亲有过这么走在村路上的悠闲时光。
心中又是一阵的伤情悲秋，忽然天空中一阵鹰鸣，她抬头看去，只见一个老鹰在琉璃似的天空中盘旋着，夕阳西下，有一丝凄凉的色彩。
她叹息一声，又想到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做饭吃呢，可不能再耽搁了，便赶紧抄了近道从一条小道向踏水村跑去。
进门回到家里，立时吃了一惊，只见母亲从地床上翻到了地上，正闭目喘息着喊她的名字，她连忙跑过去扶起母亲，娘你怎么了？你怎么倒到地上来了？
她左右一看才发现，床头的水壶已经滚到了地上，地上到处都是水，将她母亲的身体都浸湿了。
她心中疼痛难忍，便哭了出来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，将母亲干瘦的身体背到了床上，“娘，都是我不好，我回来得太晚了。你是要喝水是吧？”
可是……水壶里她上午准备好的水全部打翻了，不得已她又跑到里屋去看，没有热水。
“这可怎么办？母亲病重期间，又怎么能喝凉水呢？”
她匆匆忙忙地生火，坐了一口黑锅上去，往锅里添了几瓢冷水，低着身子捅了捅柴火，回头快步走到母亲跟前，把身上藏着的两个饧包子拿了出来，殷切地捧到母亲面前。
“娘，这两个饧角儿还捂过热乎着呢，你趁热吃了它吧。”
然而此时的林母嘴唇干冽，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，“娘有点渴，你给娘拿点水过来吧。”
此时将母亲抱在怀里，感受到她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。
林月婵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，一滴滴地从眼中掉落下来，喉头哽咽着说道，“娘你再等一会儿，水马上就烧好了，再等一等。”她痛苦地哀求着。
忽然之间感觉好难，自己的生活怎么这么的难，就是想要喝一口热水，都这么的难。
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，当着母亲的面痛哭失声。
她忽然感觉自己好无能，眼看着母亲病重在床，却是连一滴热水都给她喝不上，她真的好无能。
忽然手上一暖，她的母亲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，“月婵你别哭了，娘知道你这几天受了很多委屈，我这身上的病也是一直好不了，真是拖累你了，是娘亲对不住你。”说着一边滚下泪来。
“娘，你快别这么说，当年是你十月怀胎将我生了下来，生产之时大出血，险些就……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。是你用自己的性命，才有了我的生命，您对我的恩情，我是十辈子也还不尽。那眼下娘亲你生病了，我又怎么能对你不管不顾呢？”
她连忙擦去眼中的泪水，脸上又挤出一个笑容，“娘，你好生躺着，再等一会儿，水热了就有热水喝了。不能喝冷水，这样你的病情只会加重，好不好？再忍一忍。”她像在哄一个小孩子。
林母感动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噢，对了，你看我都从集市上买了些什么回来？”
为了转移母亲口渴的注意力，她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拿到床前来，从袋子里拿出了饧面米。“娘，你看这两个是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一位老婆婆，我看到她手里提东西多，就帮了她一个小忙，谁知我走的时候，她送了我一袋米和一袋面的。”
林母感激地连连点头，笑着说，“那你有没问人家是哪里的人呀？下回你也提一袋米和面过去，要记得感谢人家，懂了吗？”
“娘，你不说我也记着呢，这个婆婆人这么好，咱们来而不往非礼也。不过……最近这些日子有些艰难，等过些时候吧。”
她急忙低下头，掩去了眼里的难为，又笑着整理从集市里买回来的东西。
“好的，你真是个好孩子。”
此时，看着自己女儿干瘦的身材上裹着一件不怎么像样的衣服，可她殷勤得就像献宝一样把这些米面粮油拿出来给自己瞧，只为了让自己高兴，就知道这孩子不仅心地善良，还特别的孝顺。
可是，就是这么一个孩子，却生在了这样的家庭，真是苦了她了。不由得又想到自己，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？总不能一直拖累着她吧。
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女儿，眼神流露出一抹哀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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热水终于烧好了，林月婵欢欢喜喜地跑到里屋，提着水壶倒水进碗里，又将碗坐进冷水里，不一会儿一碗热水就冷热均匀了。
她端水来到母亲跟前，扶她起身，“娘，您不是口渴吗？来，喝点儿吧。”
她母亲抱着碗喝了起来，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，林月婵看在眼里，只觉得感动，没想到只是一碗水，就可以让母亲脸上露出笑容了。
只是这么简单的事，在像她这样的人家，却也是不容易办到的奢侈之事。
想着，她难过地便想要流泪。
“女儿，你今日去集市上，有没有把你爹欠那些掌柜的钱给结了？”
林月婵温顺地点头，“结了。”忽然想到什么，她又连忙改口，“是父亲结的。”
她母亲有些诧异，“你父亲结的？”显然不相信。
“是啊，是父亲结的，我听饧店的老板娘说，爹爹在一家富户当起了长工，所以……所以是他去结的。”看着母亲明显疑惑的眼神，她又颇为肯定地道，“不然我也换不回那么多的饧呀，娘你说是吧？”
她母亲瞧着她半晌，忽然叹息了一声，“唉，你就不用哄娘高兴了，我知道的，你爹是什么样的人，娘是知道的。”说着就下泪了。
她是觉得可惜，这么一个女孩子，摊上这么一个父亲，要受多少苦、要受多少累，就是以后议婚，就这样的家底，怕是也议不到什么好人家。
这孩子，就算是再好，怕也是被毁了。
想着想着，她便悲从中来，又落下泪来，此刻的林月婵知道母亲在哭，但她不敢说话，起身走进里屋，收拾起屋子来。
虽然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，但却被她收拾得仅仅有条，每一件物件都摆放在合适的位置，破旧的墙上还挂着几把木剑，和蓑衣，以及簸箕等物，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装饰品，都是自己拿棕草叶子编的。
母女两人也吃不多，前日月婵从湖里打捞出来的四五条鱼，足够母女俩吃三四天了，这日傍晚，月婵在厨房盯着水盆里剩下的最后一条鱼，跟它说起心里话来。
“你知道吗？我也不想杀你的，可是不杀你，娘吃什么，我吃什么？娘就要饿肚子，我也要饿肚子。她连着病了好多日，不能没有东西进补，不然身体就会养不好。养不好身子，我就会失去母亲，所以我只能杀了你。对不起你了，下辈子就由我来做鱼，你来做人吧，到时侯你来吃我吧，我是绝对不会有怨言的。”
她说完以后，熟练地将鱼放置案板上拍昏，利落得刮掉鱼鳞，去腮、去尾、去肚，洗干净后，手起刀落将鱼劈开成两半，斜切成六大块儿，之后跑去外头田里摘了些去腥的叶子，回屋里起锅热油，加了把柴火，口锅里溜入葱花、胡蒜瓣、姜片、胡椒等调味，木勺爆香后溜入酱油、柿子片，左右翻炒，炒出红汁后，放入鱼块，之后再加入自家酿造的米酒，自己在海边晒的盐粒，再加入五香粉、孜然粉、肉桂、豆蔻、八角等调料，添了水，加了火，盖上锅盖，就等着一锅美味的鱼汤出锅了。
做上饭，月婵蹲在地上开始劈柴，劈了满满一屋角，这时鱼汤也差不多煮熟了，将另一锅里隔水蒸好的黄粱饭端出来，在外屋的床前支好一架木桌，扶起母亲来，靠上垫子，便将热气腾腾的一大盆鱼汤端了出来。
林母看了高兴坏了，忍不住笑道，“月婵可真是越来越会做饭了，你可真能干！”说着就涌下泪来，“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，上天将这样的女儿赏赐给我。”
久病床前无孝子，而她的女儿不仅做到了是一个孝子，还是个能干的女孩儿，泪水忍不住地簌簌而落。
在饭桌前哭泣可不吉利，林月婵连忙盛了鱼汤到碗里，放到母亲面前，递给她一双筷子，在把筷子递给母亲前还特意地仔细擦洗了干净。
“娘，你尝尝女儿的手艺，看看喜欢吗？咸了还是淡了？下回女儿做的时候留心一下。”
林母叹息一声，“好几日没开灶了，家里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，今天能喝上鱼汤，母亲已经别无所求了。真是难为你了，好孩子。”
“娘你客气了，这是我应该做的，我已经十六岁了，也可以尽我所能的养家了，娘您生病这段时日，就由女儿来代管这个家吧，您就别操心其它事了，好好地养身子要紧。等身子养好了，我们还像往常那样，到村东头去放风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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